⠀⠀⠀赫爾加摀著臉龐發抖。

⠀⠀⠀雨聲滂沱,完全將她的呼吸掩蓋,指縫間驚慌望著床單的臉孔裡,左眼窩因缺失眼球塌陷,可吸收的縫線早已被組織吸收,留著鮮紅的肌肉纖維包覆蒼白的義眼。因義眼需保留空間讓義眼片可以放入,使霧白的假眼略小於原本眼球,讓左眼皮向內塌陷,了無生氣的垂下。 ⠀⠀⠀她蜷縮著靜止不動,聆聽暴躁的大雨沖刷,自窗外飛濺入內的雨滴沾染床鋪,也浸溼單薄的襯衫,雨夜都市的燈光朦朧昏暗,隱約將她垂落眼前的髮絲覆蓋淺灰。她緩緩的呼吸,在床鋪倚牆躺下藏入斜角的陰翳裡,任由零碎的冷雨侵蝕體溫,如此她就不用聽見自己發抖的呼吸聲。

⠀⠀⠀半夜因惡夢醒來對她早已是家常便飯,習慣上她會增加 Alprazolam 的劑量再回去睡一覺,但因夢境仍歷歷在目,讓人不禁聯想或許是認知汙染的殘穢。

⠀⠀⠀回憶起方才夢境裡夜漆黑,她一身白衣佇立湖邊,空氣溫暖潮濕,周圍樹影婆娑,寂靜平和猶如黑墨堆砌的畫作。但她卻感到惴惴不安,腳掌旁拍打的湖水輕柔流動,柔軟的波滔酷似輕撫與邀請,引誘著人往湖中前進。她低頭見自己白衣如羔羊的毛皮鮮明,這不合理,她很快便意識到這裡不是現實,在耽溺於虛幻的溫暖前掙扎著醒來。

⠀⠀⠀除了仰賴聖物,不同驅魔人對於現實跟虛幻有著自己的辨認方式,赫爾加的很簡單,只是思考。思考哪裡不合理,哪裡突兀,所以她的思考邏輯必須與現實世界擁有相同的標準。

⠀⠀⠀一但偏移,在溺死於不可名狀前,她便會遭世界淹沒。 ⠀⠀⠀比起惡夢,她更怕的是回憶。

⠀⠀⠀將被單拉過頭頂,灰白的被單與雨夜間的空隙是她唯一的領地,赫爾加像個孩子在脆弱得防護下摀住臉,不自覺的撫過陷入比夜色更加漆黑的左眼。由於她還不習慣義眼片的存在,總是會在睡前取下。湯匙的尖端順著眼眶沒入眼窩,撐開下眼瞼,推過血紅的內側黏膜,銀亮金屬的直線反射眼球的虹膜,她必須抑制手腕的發抖,才不會讓寒意連同假眼球一起挖出來。 ⠀⠀⠀若是自己在此時啜泣,想必也會因雨聲使自己也聽不見。因藥物和半夜醒來的影響,赫爾加的思緒混亂,腦中的想法發散而跳躍,唯一能作為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的錨點,便是想著與自己同時受傷的哥哥明天要出院的事情。

⠀⠀⠀相較自己只是少了一隻眼睛,阿爾為保護自己半身不遂,她該為這份恩情向他展現懊悔與感激,但現實的日常仍然須繼續,為忙著事件報告和術後適應,以及完成阿爾在復健期間的工作,赫爾加已經半年沒有見到阿爾弗雷德。無處發洩的自責堆積,她只能任由忙碌間浮現的愧疚感,毫無意義的折磨自己。

⠀⠀⠀無效的感情無異於野獸的嚎叫,但我們是人類,不是野獸。 ⠀⠀⠀當她感到壓力時,知道自己總是被自己困住了,但如此的思考就是無法停下。 ⠀⠀⠀不該是他受傷,不斷有人為阿爾弗雷德哀嘆,並責怪赫爾加不去探望的無情。

⠀⠀⠀她為自己無法兼顧周遭期望與工作的無能感到壓抑,只能盡可能維護著搖搖欲墜的日常,她不能停下來。或是換而言之,停下不是她可以決定的事情。

⠀⠀⠀如果當時阻止阿爾靠近,或是把他推開,身受重傷甚至死亡的自己會更加幸福嗎? ⠀⠀⠀當反覆的的自責化為扁平的是非題,赫爾加為自己無助到渴求於假想的自我感到愚蠢同時,也訝異著,每當心中浮現這個問題時,她總不假所思的回答「」。 ⠀⠀⠀如此比自身更有價值的事物便會留下,又如果幸福的定義是不再感到痛苦,那麼死亡對就是幸福的同義詞。

⠀⠀⠀她經常感到自己像隻試圖闖出陷阱的野獸,卻始終渾身是傷無法逃離,並在掙扎中受人圍觀,指責與諷刺是對她無力的委婉闡述,譏笑與否定則是對她受現實所困的肯定。赫爾加曾經考慮過是否是因為自己無能的可笑,才會落得這番境地,於是嘗試將自己的困難傳達給阿爾弗雷德,嘗試透過求助讓自己步上正軌。

⠀⠀⠀「妳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他們傷害了妳,妳應該反擊。 」 ⠀⠀⠀她記得當時自己為阿爾毫不猶豫,又平庸的答案微微一頓,接著啞然失笑,笑了好一會才開口。 ⠀⠀⠀「對啊。」是自己總是把問題想得太複雜,如果受到傷害,去反擊就好。但當再次開口前,她又開始思忖。

⠀⠀⠀我有這樣的權利嗎?

⠀⠀⠀照著他人的意願生活至今,如今若是打破平衡,只是為抒發主張,奪回自我主權,並不會使事態直接性得更好的方向發展;況且客觀而言,即使沒有自己的想法參與事務的決定,也不影響至今堆積起來的情況,那是否可以代表,無論在何處,自己的意願皆可有可無?

⠀⠀⠀若是發聲,勢必要有貫徹到底的信心才能證明自己不是異類,而是清醒的人,但她接受的價值一直是承認自己的軟弱無能,在建立獨立自我以前,他人的價值已如信仰深植,她深信自我的無能,恐懼於離群。於是為了將自己的愚昧包裹起來,她寧可對自我感到愚蠢,也不希望被人視為異類。

⠀⠀⠀她感到自己最要不得的地方,在於有理解與比較的能力,正是察覺被灌輸的價值有誤卻無力改變,導致雖然理解或許錯不在己,可無法坦然或無知的接受責備,也無法產生割捨逃離的勇氣。 ⠀⠀⠀赫爾加的高道德感經常逼得她自我懲罰,因為她期望的是她沒有權利獲得,以至於她的渴望變得如此可悲而平庸。因此當她嘗試求救後,她沒有反擊,而是反省自身為何無法與周遭的人一樣滿足於現有的規則,並嘗試將對自己造困擾的情感剝離。

⠀⠀⠀自制,這大概是她唯一想到能委婉表達自身窘境的形容。 ⠀⠀⠀而若是自我是阻礙,那不保留自我,就不會再感到悲痛與不公,那豈不是很值得開心的事情嗎?

⠀⠀⠀赫爾加偶爾覺得,驅魔人透過血親傳承形成家族,是一件很荒唐的事。 ⠀⠀⠀為控制不可名狀的擴散,他們雖然被傳承對抗的知識,但也遭告誡不可散播,這換句話說,他們聽到了、理解了、卻除了獨自抵抗以外,什麼也辦不到。 ⠀⠀⠀如果想解決掉危害世界的大惡,比起圍堵,有組織性的去理解跟解析,才是科學發展的常態。被局限於特定族群才知曉的知識,是脫離了族群或地域性便會失效的信仰。她有時想到,也許人們早放棄抵抗不可名狀,受傳授邪靈知識的他們,是土法煉鋼遺留下的棄子。

⠀⠀⠀但理性思考,不可名狀造成的危害個案少,防範危害知識的實用性低,以自然中存在的困難,不會認為是第一優先需解決的問題。因而不是知識無法傳播,是除了資訊難以傳播以外,為避免附加災害,在知識傳播前便會受到阻攔。難以廣傳也無須廣傳的知識,驅魔人的歷史索性為其包裹神秘的外皮,透過黑盒子傳遞著保命方法。

⠀⠀⠀在未曾知曉不可狀的人面前,如果以蠻橫不講理的天災比喻,也可以達到相同的解釋效果,無法預防、無法預估、無人可指責。 ⠀⠀⠀所以她少數時候會聯想,即使只是一廂情願,她希望阿爾弗雷德與自己同病相憐,都是困在噩夢裡的人。

⠀⠀⠀但對於可憐,赫爾加感到自己關於可憐的定義感受得膚淺,她只會以比較與憐憫等幾乎皆人瘡疤的情感解釋,引得當見到坐在輪椅上的阿爾弗雷德時,她竟浮現一絲優越,也為這般不道德的情緒感到難以呼吸,嘗試以重逢的興喜若狂掩蓋。 ⠀⠀⠀她大可泣不成聲,但阿爾不喜歡強烈的情緒起伏表現,於是她強迫自己深呼吸,忙碌的為他整理與打點出院手續。

⠀⠀⠀「我沒看到妳去做認知檢測。」 ⠀⠀⠀「也許我們的時間錯開了,畢竟你的物理療程較久。」 ⠀⠀⠀「的確。」 ⠀⠀⠀她說了謊,早已習於心理諮商與認知檢測,問卷與醫師的詢問如教堂禱詞一成不變,只要知道他們所希望看到的正常為何,挑選適當的應答就能盡快脫身,這是幾乎未曾接觸過諮商的阿爾所不知。

⠀⠀⠀「臉會痛嗎?」 ⠀⠀⠀「不會了,偶爾縫過的地方有點癢而已。」 ⠀⠀⠀她撩起服貼左臉的髮絲,義眼不會隨視線轉動,玻璃瓷材質光滑缺乏生氣,即使有鏡片的遮蔽,仍舊讓人感到強烈的異物感;橫跨臉龐的裂縫被縫的細緻,束緊的裂痕纖細,但因遭割裂的區塊肌膚繃緊造成平衡歪斜,如將不同臉龐拼湊的痕跡,在笑容下顯得脆弱不堪。 ⠀⠀⠀「緊急處理的痕跡難免粗糙,醫師建議過做除疤療程嗎?」 ⠀⠀⠀「嗯,但我認為不需要。」 ⠀⠀⠀驅魔人不需要姣好的臉孔,況且也不會有人看向這張臉皮,只要不至於噁心駭人的影響工作,在意自己殘破的模樣不過是自作多情。

⠀⠀⠀「那你,還好嗎。」 ⠀⠀⠀恐懼對話間的空白,為填補而脫口的詢問她連自己都感到愚蠢。空虛缺乏意涵的命題,無論阿爾回答內容如何,她也無力改變現況。無助的感受讓人焦躁,這讓赫爾加不自覺的握緊手掌,將無處發洩卻又不該影響他人的情緒緊纂。

⠀⠀⠀「過渡期用藥量較多,後續會持續減量,不影響生活。」 ⠀⠀⠀「一切會好起來。」

⠀⠀⠀**。 ⠀⠀⠀她先是被想法驚愕,旋即感到疑惑,她一直以來總是在壓抑自己,不能表現情緒,不能表達想法,她有千萬的理由可以解釋為何應該如此,但為什麼她沒有曾經試著思考,該如何順從想法去做?

⠀⠀⠀平常她也會突然浮現去親近人、相信人的想法,她總是可以簡單的抵擋被認同後可能帶來喜悅的誘惑。或說,誘惑並不存在,她不過是在抹去無聊的想像。 ⠀⠀⠀但如今她感到情緒高漲,指尖輕輕顫抖,無法確認是喜悅還是亢奮,她的情緒在被煽動,她無法確認這是醫院的環境所致,還是許久未見帶來的資訊偏差。在醫院為重逢感動,這該是合理的表現,阿爾弗雷德的體溫比她高,暖意輕易的傳遞而來,這讓她終於開始顫抖,聲音結巴,恐懼他消失的跪在輪椅旁。

⠀⠀⠀「很高興你回來。」

⠀⠀⠀輔助與照護設備添購與搬入,與為方便輪椅進出調整陳設,住家環境逐漸讓人陌生但阿爾弗雷德冷漠而公事公辦的行事風格依舊,未對傷勢表現不快,周圍對他偏袒的關愛多了謹慎與退縮,但也僅止於問候的試探,他空缺時期的工作不久便補上,顯得生活的常軌似乎從未脫軌偏移。

⠀⠀⠀這反而讓赫爾加感到陌生,她本預期會有更佳特別的變化,落空的心情被刨挖過的空虛,使她感到自己像是迷了路,深入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在她之前還沒有人到過此地,這個地方連空氣的成分也與故鄉不同,一個人會因為陌生而透不過氣,可是在這種陌生荒謬的誘惑下卻又只能繼續向前走,越陷越深。 ⠀⠀⠀巨石屢次從手中脫落,赫爾加經常性的頭暈目眩,麻痺又掙扎地的推動生活前進,直到收到加俾額爾福利院的信件,巨石失速的往谷底滾動,刺激感如毒,責任感為枷鎖,薛西弗斯的神話以荒謬為基礎開始構築。

⠀⠀⠀不同定時會收到的教會報,赫爾加拆開後才意識到信件輕薄,因出於對戴環者孩童的保護,內容規矩的說明關於威廉.尹已達可工作的合法年齡,贊助人阿爾弗雷德許可並雇用他的副本文件。

⠀⠀⠀他向來不喜與外人接觸,所以赫爾加和醫師了解復健與肢體伸展的知識,並於出院後都是由她輔助阿爾的不便。種種原可輕而易舉辦到的事情,如今需要他人協助,她能想像那種難為情,所以即使尷尬,赫爾加依舊仔細而認真的完成工作。

⠀⠀⠀「我想找人協助復健。」 ⠀⠀⠀阿爾弗雷德讀過信件,沒有注意到赫爾加的意外,只是笨拙的推著手輪圈,在地板上畫了歪斜的弧度。 ⠀⠀⠀「我打算找威廉.尹。」 ⠀⠀⠀「有點意外。」 ⠀⠀⠀她感到自己卑劣,藉著阿爾沒有辦法靈活移動,跪在他面前,讓他受殘疾的無力與她的一意孤行禁錮。

⠀⠀⠀「我哪裡做得不好嗎?如果需要更多照護的知識,我會去學。」 ⠀⠀⠀她隱約感到兩人間的距離逐漸近得有些異常,但她想不起原本與阿爾的相處方式,也許是因為他坐在輪椅上,生活平衡的傾斜,讓兩人的關係必須從新計算。

⠀⠀⠀她很擅長配合他人的需求,如此總會讓氣氛和諧,也能讓對方予以笑容,即使對方並非因為她而感到喜悅,能做出正確的應答也給予赫爾加滿足感。 ⠀⠀⠀「赫爾加」的存在與否,無論是缸中或頭骨中的腦,分不出差異。這讓她收到非正面的回饋時感到慌亂,她會不斷思考什麼才是正確,要如何彌補。因為她沒有標準,世界的正確取決於對方展現出的評價,否定或拒絕讓她不知所措,彷彿被迫停下的機械,只剩下被廢棄的命運。 ⠀⠀⠀「我們分別要處理的事務不少,也許是短期,也可能為長期,增加人手對我們都會比較輕鬆。」 ⠀⠀⠀「你說的對。」

⠀⠀⠀她從來無法反駁阿爾,因為他說的話總是客觀且正確,並且他懂得比自己多,只要追隨他的判斷便能取得好的結果,周圍的人向來是這麼告訴她,她也如是聽從。

⠀⠀⠀但這份客觀她感到自己更脆弱,這股脆弱讓她感到思想正傾向歇斯底里。 ⠀⠀⠀在那次任務以前,在他住院期間,她可以不斷奔跑,不用停下來面對自己。她沒有必要對自我誠實,因為所謂自我,是她嘗試割捨的事物。

⠀⠀⠀

⠀⠀⠀她沒有觸碰過阿爾弗雷德雙手的記憶,他的掌心與自己一樣長繭,溫熱乾燥骨感,指尖卻是圓潤且指甲平整乾淨,那是在琴鍵上飛舞殘留的印記,赫爾加學琴的時間比他短,也比他更早放棄,又因為長期焦慮習慣性蹂躪指甲,如今斑駁的甲面無法與他光滑寬大的指甲相比。

⠀⠀⠀

⠀⠀⠀她也沒有接觸過他肌膚的印象,指骨的關節靠在額頭讓人有種奇怪的感覺,赫爾加想像著阿爾弗雷德的思考,卻什麼也給受不到。他手心的溫度無法滲入自己濕涼的肌膚,使她覺得自己的皮膚像是缺乏彈性的橡膠,蠟黃而斑駁,與他的完美相比,自己就是粗劣的仿製品。

⠀⠀⠀

⠀⠀⠀也許很久以前,她有親過他,是孩童間為了滿足長者對美滿和可愛的想像,輕巧笨拙的在臉頰上的一吻;但被煽動的情緒讓她湧起莽撞的勇氣,嘗試向前一步,唇珠碰著他的鼻尖,經過唇角,彼此呼吸交換,她能感到他氣息溫涼,但因她的嘴皮乾燥,只粗糙的刮擦過阿爾弗雷德的雙唇,讓她什麼也感受不到

⠀⠀⠀她分不出這是乞求還是在表達對於他的珍視,她從未被人予以愛而回應,不堪入目的自我只有渴求的份。親情與情感本是一場交易,如果拿不出相對的成績,就沒有資格被愛。她很擅長順應他人,但卻從未被以愛回應。

⠀⠀⠀她沒有資格。

⠀⠀⠀「赫爾加。」 ⠀⠀⠀呼喚讓她回過神,阿爾弗雷德沒有推開她,只是捧住她的臉頰,讓她有空間可以思考剛才發生的事情。 ⠀⠀⠀「妳還好嗎?」 ⠀⠀⠀比起抗拒,阿爾弗雷德擔心的表情更讓她感到不安。

⠀⠀⠀。 ⠀⠀⠀她的情緒似乎還在被煽動,但她總算察覺到這一陣子以來的違和感。 ⠀⠀⠀有妳。 ⠀⠀⠀這不對,沒有人需要,我也不需要

⠀⠀⠀她靠著對自己的扼殺冷靜下來,放開阿爾弗雷德的手,趕忙起身後退。

⠀⠀⠀「赫爾加?」 ⠀⠀⠀阿爾弗雷德皺起眉頭,這是她最害怕的表情,這代表她做錯事了。 ⠀⠀⠀她想起了那個惡夢,每次來到來到湖畔,湖水便多蔓延,湖岸的卵石與草皮消逝,全由澄澈冰冷的湖水淹沒。從最初只是接觸到腳掌,後來淹過腳趾、腳背、腳踝,水波在小腿拍打,潔白的裙襬隨水流綻開。 ⠀⠀⠀她總是能掙扎著醒來,但或許其中有某一次,她不記得的一次,因為好奇而俯身看著水面的倒影。倒影裡的赫爾加面容完整而年輕,露出她不曾有過的微笑。

⠀⠀⠀「我做了認知汙染檢測,我有通過。」 ⠀⠀⠀她可以平心靜氣的答應能殺害遭附身的孩童,不帶感情的發誓對宗教效忠。只要不影響生活,他人無法察覺,自己就是正常的人,她原本是這麼想,但如今她感到不確定。 ⠀⠀⠀因為也許有那麼一次,她對於▓▖░▀向她展現的幸福,感到羨慕

⠀⠀⠀但那不過是引導,得出結論與執行的仍舊是赫爾加。她意識到自己比想像中的還要更加羨慕阿爾弗雷德,或許到愛慕的地步。這個想法讓她不安,若自己並非受到認知汙染,而是一切皆出於本質。

⠀⠀⠀她停下思考,只知道自己必須再表現的更加平靜,要不露一點情感。 ⠀⠀⠀雖然後悔,但讓她感到恐懼的,是若一切重來一次,她無法保證自己不會重蹈覆轍。 ⠀⠀⠀赫爾加輕輕呼氣吐出自我,如吹走一隻指尖的蝴蝶,接著露出微笑。

⠀⠀⠀「我去連絡威廉。」